王熙鳳狠狠的發了一通火, 賈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好說歹說才把人拉住了，沒有去梨香院大鬧一通。

好容易把人安撫下來，賈璉這才問道：“你怎的突然生這麽大氣？若是你覺得三妹妹可憐, 咱們養著她也就是了。如今她也有十三歲了, 待到出了孝尋門好親事嫁出去, 再貼補她些嫁妝不就行了。”

王熙鳳火氣發出去了，人也冷靜下來, 只是還是不想和賈璉多說。

在賈家的男人眼裏，女兒也好，妻子也罷, 似乎都不算重要，是可以隨時舍棄的物件兒。上一世的迎春、探春和她自己，這一世的王夫人，甚至還有早早去世的張氏, 不都是這個樣子？

這一世的賈璉雖說變了些，可王熙鳳上輩子的記憶還在，那些刻骨銘心的傷害, 她自然還記得。

上一世她是被放棄的那一個，如今賈政的做法, 豈不是剛好踩到了她的痛點，焉能不生氣。

“只是想起來一些糟心事，一時沒有忍住罷了。”王熙鳳長長的吐出一口氣, 突然說道，“明年開了春, 你是不是有一支船隊要出海？”

賈璉點點頭：“對，定了三月三那天出發, 怎麽了？”

“我想著讓三妹妹、四妹妹兩人，跟著劉姥姥他們一道，和那支船隊一起出發，不必待在江南了。還有白先生夫妻倆，既然咱們茂哥兒不打算科考，不如先行過去，也好幫著掌掌眼。賈蕓和賈蒼幾個雖然能幹，畢竟年紀小些，眼界也不足，比不得白先生歷練的多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
賈璉聞言楞了楞，低下頭沈思許久，這才道：“我倒是沒有意見，兩個妹子久居深閨，咱們回到金陵之後，認識她們的人也不多，便是出去了也無妨。只是白夫人的身體不好，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旅途艱辛，若是有個萬一，倒是咱們的罪過了。”

“這倒是無妨，這幾年我時常請太醫上門，也給白夫人好生調理過。去年太醫就說了，白夫人如今的身體與常人無異，唯一需要註意的，就是不可受了寒氣侵蝕，旁的都沒有大礙了。”

“我先去問問白先生的意思，若是他也同意，我自然是雙手讚成的。”賈璉說到這裏頓了頓，有些猶豫的說道，“其實，我自己的想法是，明年三月也出去一趟。那裏只聽他們說有多好，可我自己卻從未去過，心中難免打鼓。”

聽到賈璉也要去，王熙鳳沒出聲，這是她早有預料的，畢竟是全家人的退路，自然要萬無一失才好。

且她想著先把探春姊妹倆送過去，也是為了讓她們站穩跟腳，等到自己去的時候，不至於兩眼一抹黑。

畢竟現在那個地方的人，都是賈璉的人脈，王熙鳳心中並不十分放心。如今兩人情濃之際還好說，但人心易變，若是賈璉有一日變了心，她需得保證自己和孩子們有自保之力，不至於和上一世一樣，被人幹凈利落的掃地出門。

心裏這樣想著，王熙鳳面上卻不顯，只做出一副擔憂的模樣。

“你也要去？聽說海上風高浪急，一次航行都要好幾個月，你受得住嗎？”

賈璉聽到她關切的話，心中微暖，含笑道：“這些都無礙的，只是我若是走了，免不了只能留個替身在金陵。這樣一來，許多事情都得你自己處理，還要提防應對京中來的探子，怕是會格外辛苦了。”

王熙鳳哪裏是會怕辛苦的人，當即便道：“我不怕辛苦，且這些個瑣事也累不著我，倒是你們幾人陡然遠行，萬事都要註意的。”

“府裏和莊子上的醫女、武衛，我挑選幾個好的給三妹妹和四妹妹，餘下的你都帶了去。這都是我叫人培養了好些年的，如今身手能力都不差，路上若是有個萬一，也能幫上些忙。”

賈璉頷首笑道：“都聽你的。”

夫妻倆說定了後，賈璉自去尋白先生說話，王熙鳳坐了片刻後，喚人進來：“春柳，你叫人去三姑娘、四姑娘屋裏，就說我有事情麻煩她們倆。若是得空呢，就讓她們現在過來，若是不得空呢，就抽空過來。”

“對了，方才二爺從宮裏帶回來的果子，裝上兩盤子送去，環哥兒和琮哥兒那裏也別忘了。”

春柳一一應了，見王熙鳳沒有旁的吩咐，這才轉身去辦事不提。

不一時，探春和惜春姊妹倆聯袂而來，身後還跟著青兒和巧姐兒兩條小尾巴。

幾個姑娘行禮問好後，王熙鳳含笑讓她們坐下，又叫丫鬟上了熱茶。

“你們幾個怎麽湊到一處去了？巧姐兒和青姐兒的東西，可都收拾好了，要不要母親派兩個嬤嬤過去，幫幫忙？”

“不用不用，我們能做好的。”巧姐兒連連拒絕，又笑道，“母親，您這裏還有沒有玉容膏？三姐姐方才不小心傷到手，都破皮流血了，女兒想討一盒送給三姐姐。”

“你個小滑頭，拿著母親的東西做人情，倒是顯得你們姑侄情深了。”王熙鳳笑罵了一句，隨即吩咐秋月去內室拿。

王熙鳳起身拉過探春的手，見著上面月牙狀的傷口，心中了然，不過礙著探春的面子，並未開口詢問。

“夏竹，你拿了熱水來給三姑娘擦洗擦洗，待會子好上藥。”

探春見王熙鳳沒有問，心中倒是感激，原本已經非常丟人了，她也不想再在人前重提一遍。

等到一切收拾妥當，王熙鳳揮退了下人，只留下探春四人。

“我這次叫你們過來，是有事情想和你們商量。二爺今兒進宮去了，陛下已經答應讓咱們扶靈回鄉，等到老太太的七七過了咱們就走。”

這話一出，惜春的面色最難看，蓋因她的身份，還是東府裏的姑娘。

東府和西府雖然關系親近，可賈史氏按理來說，也只是惜春的堂祖母。如今賈赦一家要舉家扶靈回鄉，可賈珍那邊卻是不需要的。

王熙鳳眼角瞥見了，忙笑著道：“四妹妹不要擔心，我和你嫂子還有蓉哥兒媳婦說好了，到時候你跟著我們一起回去。我叫你們過來呢，一則是問問，要不要和你們那些小姐妹們告別，我好吩咐人去準備東西。二來呢，是有件事情，想要征求你們的意見。”

見四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，王熙鳳也沒有賣關子，清了清嗓子道：“是明年三月份，二爺有一只船隊要出海，我想著你們若是願意，不如跟著一起過去轉轉？”

“出海？”

青兒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來，他爹王成林三年前去過一次，把那邊說的格外夢幻神奇。有五顏六色眼睛的人，金色頭發的少女，皚皚的雪山，波瀾壯闊的大海，還有會躍出海面的銀灰色大魚……

這些東西，青兒拜托王成林講了一遍又一遍，連白夫人都幾次和她們說過，小姑娘心裏早就癢癢的想去了。

王熙鳳見她雙眼亮晶晶，忍不住摸了一把軟軟的發絲：“就是出海，我每每聽著白夫人說起海外，都忍不住心向往之，可惜自己去不得。這次也是青兒他爹娘過去，還有蕓哥兒和蒼哥兒兩個跟著，我才想著也讓你們去開開眼界。”

探春和惜春對視一眼，起身盈盈拜道：“多謝二嫂子，我們姊妹都想去的，只是又要麻煩二嫂子和二哥哥了。”

王熙鳳一手一個把人攙起來，笑道：“想去便去，這有何麻煩的，又累不到我身上。不過若是你們真的想去，現下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，可得跟著身邊的丫鬟多練練腿腳功夫，海上航行可不是開玩笑的。”

巧姐兒在旁邊見母親叮囑兩個姑姑，羨慕的不得了，拉著王熙鳳的衣袖撒嬌：“母親，母親，巧姐兒也想跟著一起去呢，讓我去吧。巧姐兒保證會乖乖聽話，不吵不鬧的，好不好？”

王熙鳳瞥了她一眼，頗有些好笑的說道：“你這三寸釘的身板兒，還想著出海去？你哥哥都且不能呢，做夢還比較快。”

巧姐兒嘴巴撅起來，悶悶不樂的坐在一旁不吭聲了。

“這次呢，就是三妹妹和四妹妹兩個，外加青兒一家去，你們先去看看那邊好不好。若是不好呢，就跟著船隊回來，咱們家裏也自在；若是好呢，便多待兩年也無妨。”

“我多多的給你們帶些人手過去，莊子裏這二年訓練出來的丫鬟，撿那武藝高超的，一人給你們帶上五六個，安全最重要。”

……

王熙鳳諄諄教導半天，自覺都說的清楚明白了，這才問道：“可還有其他要問的？”

探春猶豫半晌，還是問道：“寶二哥和環哥兒幾個，跟不跟我們一起去？”

王熙鳳並未生氣，笑著解釋道：“他們不能去，且不說一年孝期滿了之後，寶玉還得繼續科考，便是環哥兒下一場也得去試一試了。哪裏走得開，還得趁著這一年多的功夫，好生苦讀備考才是。”

探春聞言這才罷了，惜春倒是沒有其他疑問，東府裏的那些個人，她是一個也不想理會的。

王熙鳳見此，又叮囑道：“這事兒需得悄悄兒的辦，你們幾個記在心裏知道就好，萬萬不可告訴了旁人去。便是環哥兒和寶玉也不能說的，不然勾起了他們的性子來，倒要鬧得我頭疼。”

四人忙又起身應了，只說不會再告訴其他人，王熙鳳自然信得過她們的口風。

等到探春等人走了，獨巧姐兒一個留了下來，湊在王熙鳳身邊，扭股糖似的纏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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